桃灼华 (长期接稿)

【丹秋新春24h/10:00】溺光沉海

很高兴参加此次活动！！

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写了之前很想写的一个pa~极光真的是很漂亮！😍😍😍😍

角色死亡预警，一点点瑞金，注意避雷！

我流ooc，不喜勿喷！！！

上一棒@鬼家小六 (备考版） 

下一棒@锦锦不是绵绵：P 

正文开始

1.

南极，麦克默多站。

秋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茫茫的纯白大陆。她走下阶梯，双脚踏在冰凉刺目的积雪上，无孔不入的寒气隔了厚厚的胶底靴也能渗入进来，这过大的温差变化不禁让她打了个重重的寒颤。

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远处连绵的群山覆着雪色，群山尽头的天却是一望无际的纯蓝，明明是纯净中又带着浪漫的景色；在极端的温度下，秋只觉得它们刺眼和荒凉。雪原干冷的风夹杂着冰粒子刮过她的头盔和护目镜，发出几声“咯吱咯吱”的渗人声响。南极把这种无机质的美发挥到了极致，但是却看不见一点陆地应有的活人气息。

仿佛这里就是一处茫茫的白色坟墓。

“真冷，接应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秋重重地跺了几下脚，双眼盯着远处的陆地，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开始发木，就连呼吸也在这极端的环境下开始受到阻碍。

好在，她没有等太久。远处渐渐传来摩托车的咆哮和轰鸣，伴随着被车轮卷起的白雪，一辆雪地摩托风驰电掣的冲到了秋的跟前。

“不好意思，秋姐，临时有点事来晚了。”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来人掀开防雪盲的墨镜，露出了一双即使是在这纤尘不染的南极也毫不逊色的紫色双眼。

“没事，还要麻烦你来接我呢。”秋打量了一下年轻小伙子的身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久没见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格瑞。”

“嗯，高了一点。”隔着厚厚的衣服，格瑞的声音在风雪中听起来不甚清晰，他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帮着秋把带来的行李绑到了摩托车上。

秋坐到摩托车的后座上，用专门的绑带把自己系紧，然后想了想，为了更保险一点。她选择身体前倾，抱住了前排正在调试车子的格瑞的后腰。

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格瑞重重地抖了一下，在那之后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是过了一刹那，一句模糊的道歉顺着冷风传了过来：

“对不起，秋姐。”

秋没有回答，或者说，她装作没有听见。

2.

他们需要在麦克默多站待两天，然后会有路过的飞机把她和格瑞捎到乔治王岛的中国科考站上。

相比于一个科研中心，麦克默多站更像是一个雪山中的矿场，站里住了一千多人，有科研人员，也有建筑工人和厨师，来往的叉车在雪地上碾出一片泥泞。像是把秋最后的有关于南极的浪漫幻想给一点点碾碎。

这就是她的弟弟金为之献出生命的土地。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却反倒被干冷的空气呛到，咳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过去。

等她回到位于科考站南边的住处后，发现格瑞已经在一张靠窗的床铺上为她铺好了床。少年沉默地干着活，当头盔，墨镜，帽子外套这些累赘的东西通通被摘下来之后，露出的那张脸也是格外的年轻。

在一个空间里的气氛是那样尴尬而沉重，他甚至都刻意避开了秋的视线。

“格瑞，不是你的错。”看着这样的格瑞，秋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咋咋呼呼向她奔过来的金。一时间，她又感觉到了眼眶的酸涩。

“金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这只是一个……意外。”她脸上带起了笑，招呼格瑞坐下，随即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抱着这个自己当成亲弟弟的男孩，希望能通过拥抱传达出她所有的心绪，让格瑞从自责和内疚的深渊走出来。

“生活总要继续向前的。”她就像小时候一样看着格瑞的眼睛，轻轻说道：“金如果在天有灵，他可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格瑞沉默了很久，最终选择了告辞。秋看着他拉开帘子出去的身影，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

与此同时，格瑞在靠近北边的观察站里点燃了一支烟，看着烟头忽明忽暗，就像他此时起伏不定的心情。

就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秋姐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句责怪的重话，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可越是这样，格瑞就越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那只是一个意外，毕竟谁也不知道回来的路上会发生暴风雪，更不会想到有人需要救援。

格瑞静静地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金发青年傻里傻气的笑容：

“格瑞，打起精神来嘛！”

“这个笨蛋。”格瑞最终捻灭了烟头，看着它的火光一点点微弱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篷。

3.

两天之后，他们很顺利的来到了中国科考站，这里离结冰海域很近，是很合适的勘测地点。秋作为新到的海洋生物学家迅速接手了金作为上一任的所有工作。并且活干的利索又干净。所以大家下海勘测的时候基本上都爱带着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秋总能在这片海域里听到一些常人听不到的声音，感觉像是低沉的哀鸣，又感觉像是高亢的悲歌，跟着其他人潜水采样的时候也总是能看到未知的黑影，就像游动的蛟龙，在南极的深海里若隐若现。可是每当她指给其他人看的时候，那种奇异的黑影又迅速的消失不见。

“没有啊？是你听错了吧？”

所有人面对她的疑问都这么说，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能听到那种声音，看到那个身影。

时间久了，秋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弟弟的逝去而过度悲伤，出现了幻听。

毕竟那声音空灵又缥缈，听上去那样的清透飘忽，就像是清晨的雾岚，朝阳一照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元旦的这一天晚上，中国科考站里的人和周边国家的科考站联谊，站内的大部分人都去另一边的帐篷去参加联谊晚会。秋不欲去凑这个热闹，格瑞本来想留在帐篷里陪她，却被她强行轰去了联谊会。她希望他能有一个正常的生活，多和年轻人接触接触也是好的。

帐篷里只留了几个科考站里的工作人员和秋，他们大多数都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睡觉，只有秋还想着白天埋下的勘探点里的机器。在极度的低温下，她担心老旧的摄像装置会受到损坏，反正离勘探点不远，她就决定最后再去检修一次。

南极并没有一天早晚的变化，只有极昼和极夜，秋来到这里不久就赶上了极夜，整片大地都是白茫茫的颜色，倒显得前方的路更加的晦暗。

极致的白，极致的黑，极致的蓝，这三种冷色在冲突到一个顶点的时候就更显出了南极残酷的，不为人知的底色。

秋缓步向前走着，脚底是踩着松软积雪所特有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份暗色中，她就像小小的一粒光，挣扎着不被黑暗所吞噬。

但当秋踏上结冰海域时，她又听到了那种隐隐约约的空灵歌声，这一次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鬼使神差的，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她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在一片片破碎的冰面上，漆黑的海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咚咚——咚咚——”心脏好像要冲破自己的胸腔，这种情绪不是兴奋，不是害怕，不是喜悦，不是所有能让人激动的情绪里的任何一种。

“轰——”巨大的水花携裹着碎冰在秋的面前高高扬起，一个身影在皎洁的冰雪映照下彻底显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是悸动，这就是最原始的，人类面对未知生物的沉醉与悸动。

4.

你见过人鱼么？

传说，他们是海洋中最美的生物，最凶残的猎食者。任何生物，都无法抗拒他们夺人心魄的艳丽。

这是真的，就如同秋现在战栗着，看着这条只有在传说中才能出现的美丽生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好像要为其停止。

她被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浮冰上，虽然此刻身处南极的极夜，但是由于冰雪的反射，所以能见度并不低，这也让秋更为清晰的看见了他的长相。

“它”看上去是个男人的模样，轮廓分明，眉眼似乎被加重勾勒过，睫毛上沾了些许水珠，在低温下极快地结成冰粒。

他的眼尾狭长，双眼皮是很深的一道。与浓墨重彩的眉眼不同的是，人鱼的瞳孔颜色意外地很淡，沾着些许锋芒。此刻，那双金色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秋，眸内的情绪浅淡极了，就好像秋和水里的鱼，冰上的海豹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尽管他长得很好看，但是秋的脑子里却被一重又一重的危机感冲的发晕。在他如磁石一般的视线下，她几乎无法挣扎着爬起来。

艳丽，冰冷，尖锐，他就像是用美丽外表去掩藏重重杀机的海妖，是一头凶猛的野兽，随时有可能暴起，用尖利的指甲捏碎她的喉咙。

“危险！危险！危险！”她看着人鱼的眼神逐渐发生变化，似乎确定了她没有威胁，眼睛就变成了尖锐的竖瞳，杀机迸现。她想逃走，却只能做到让身体后退几步，随即就被巨大的战栗感激得丧失了全部行动能力。

该死！看着这人鱼的眼睛她一点反抗感都生不起来！正当秋以为自己要去陪自己的弟弟金的时候，一声细小的“咯哒”声，引起了他们共同的注意。

那是一个彩色的魔方钥匙扣，上面挂着的小魔方是可以真实转动的，这是那边科考站的成员们送给他们的跨年礼物，秋接过后就随手揣在了口袋里，没想到此时它居然掉了出来。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人鱼居然对这个小玩意儿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他看着上面五颜六色的装饰，似乎暂时放弃了去狩猎秋的打算。

秋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她捡起自己的那个小魔方钥匙扣，顶着人鱼的死亡视线，努力张开双手递到他面前：“你喜欢这个吗？”

见人鱼没有回应，秋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心一横说到：“我给你这个，你放我走。”按她的想法，人鱼拿到这个小玩意儿应该是要研究一下的，那她或许可以趁着他玩魔方的时候逃跑。

要是这也不行……她看着正在顶着她看的人鱼，现在他眼里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审视，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那她就只能去天堂了。

寒风刺骨，长时间跪趴在冰面上，秋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开始失温。这可不是小事情，一旦温度降得过低，她便没有力气再返回营地了。但是她仍然不敢乱动，因为正有一条人鱼在虎视眈眈地和她对峙。

终于，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伸出手缓缓的覆在秋带了手套的手上，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手指间连着一层透明的璞。他勾走了小钥匙扣，又定定地看了秋一会，随即便一个唿哨钻入了海底，长长的金色鱼尾勾连出一大片水花，尽数扑在了秋的身上。

秋终于能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上全是黏糊糊的冷汗，胸前还被泼湿了一大片。她顾不上那么多，急忙向自己的叉车走去：她必须要赶快回到营地，否则真的要被冻僵了。

回到营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回来。秋连忙回到营帐里脱掉自己已经结成冰壳的冲锋衣，再用专门的毯子擦干净身上的水迹。

做完这一切，她长舒了一口气：“只差一点，就真的要被冻到没有知觉了。”秋缓缓活动着已经发木的腿脚，扯了毯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人鱼，她没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东西。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在他手下死里逃生过一回。秋回到营帐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起来，当时她离那条人鱼那么近，肯定是侵入了他的安全距离，侵犯了他的领地意识。而他居然还没有杀死自己，属实是自己命大。

“就这样吧。”秋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听到外面隐隐约约有了人声，应该是队员们联谊回来了。她连忙灭了自己帐篷里的灯，然后躺倒在床铺上，用被子用力蒙住了自己的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决定就这样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从此以后也不要再去探寻，一种极其危险的直觉告诉她，再好奇下去很可能会出事。

可惜秋不知道，她这种行为同样属于极其危险的毒奶行为——立flag。

5.

两天后，某结冰海域废弃的海豹观察中心。

秋和突然出现的人鱼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然后用力闭眼再睁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又看到了什么。

她没想到就是来这里收集个资料的功夫，也能被这条人鱼抓住她落单的机会。秋用力摁住了自己几欲崩裂的三叉神经，看那人鱼一看就是奔她而来的架势，只觉得无比的棘手：

“怎么你还赖上我了是吗？”她在心里抓狂的大喊，当然也只限于在心里大喊。

因为人鱼显然已经由一开始的平静到现在隐隐的不耐烦，具体表现在他金色的美丽尾巴已经开始在冰层下面甩动，而他的眉心也开始攒起纹路。这位可是一个不好就能把她像切豆腐一样切成碎块的人……啊不，鱼。挑战他耐心的后果会是什么，秋一点也不想知道。

于是她硬着头皮缓缓靠近了他，发现他的手上居然还挂着那个魔方小钥匙扣，最可怕的是居然被还原到了六面完整的地步。这鱼这么聪明的？居然能把魔方的六面都能还原！

秋感觉自己的三观自从遇到这条鱼以后就在不断的被冲击。而更可怕的是在接收到她震惊的眼神后，这人鱼的眼睛里还流露出了一点得意来。接着又把那个小钥匙扣往秋的面前送了送，双手抱臂看着她，催促的意味很明显。

再往前仔细一看，秋这才发现，这个小魔方上贴着的颜色分明的，用来区分不同面的小彩纸在海水里泡了这么久已经脱落了不少，仅剩的几张也褪了不少的颜色。没有一开始那么鲜亮了。

所以……这是让她想办法？

现在她上哪找一个新的小魔方给他！因为是她给的所以她还要负责维修是么？

秋被这鱼毫不讲道理的逻辑给气笑了，想着现在转身就跑估计这鱼也奈何不了她。结果那人鱼好像预感到了她要干嘛，直接就一尾巴拍上了她站着的冰面。

“咔嚓嚓——”秋眼睁睁地看着她面前的冰裂开了一块，裂痕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脚底下，她于是又默默地蹲了下去：

敢动吗？不敢动不敢动。

秋直到蹲下来，才发现自己离人鱼比上次的距离还要近，但这次面对她的冒犯，人鱼只是皱了皱眉就容许了她的靠近。瞳孔也没有变成尖锐的竖瞳，看上去比上次平和多了。

他好像已经默认了她没有什么威胁，便允许她靠近他，甚至触碰他。秋猜测可能是他认为自己太弱小，用不着多加防备……虽然这个解释令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爽……

“那个，我没办法修好它。”装模作样摆弄了好半天小魔方的秋终于抬起头来，试图和这人鱼讲道理：“我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你让我修也太难为我了。”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加以利诱：“你放我回去，下次来我给你带一个更大的魔方。”她当着人鱼的面捡起那个小魔方，给他画了一个大魔方的手势，示意自己还会给他一个更大的。

人鱼带着审视的视线从秋的帽子到秋的靴子，一溜扫下来，即使没有什么攻击性，也足够她不受控制的打了好几个寒颤。最终，像是接受了她的说辞，他勾走了那个小魔方块，又一尾巴甩进了海里。

“这是第二次了。”秋恨恨地抹掉脸上的水，颇有些郁闷地想着：“能不能把他做成生鱼片啊！！”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足够的武力值去把一条这么大的人鱼切成片，而更可怕的是这条人鱼居然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像是刻意为之，总是挑着她独处的时候远远地过来露个脸，要不就是甩着尾巴在她勘探冰样的时候拍她脚下的浮冰。

这就像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约定一样！

秋被他烦的没办法，更害怕他这样会被发现，于是只好又抽空去了一趟那个海豹研究中心，把从营地里带来的魔方给了他。收到新魔方的人鱼显得很惊喜，尖利的指爪翻来覆去的摆弄着彩色的魔方，看它在自己手下转来转去。

秋托腮看着他，在这个空旷的南极，她本不该为一条活的不错的人鱼的基本生活操心，但是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她却莫名的觉得他很寂寞，也从一开始的害怕和战栗逐渐转移到了对他升起了微妙的好奇心。

正巧科考队准备重新启用这个海豹研究基地，她就顺理成章的申请到了驻守资格。一开始大家都不同意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驻扎，但是拗不过秋的坚持，再加上她的专业确实就是研究各种海洋生物。便同意了她的申请。而格瑞自始至终都没有对她的申请发表意见，秋本来以为他会是反对的最激烈的那一个，但是谁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帮秋收拾好了行李。再送她到了那个小岛上。

不知道为什么，秋总感觉格瑞知道了什么。

但人鱼在秋的观察下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智力，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群穿得差不多的人中准确地认出秋的气息的。但是只要是秋的身边有旁人，他甚至都不会出现在远处的海平面上；只要秋的身边是独自一个人，就会在某个时刻收到一只人鱼的拍冰面邀请。

科考队里的生活本来就枯燥又无聊，没有网络和信号，队里的人们只能通过喝酒，打球，聊天去打发一下空闲的时间。而秋搬到了这座研究基地以后，这种空旷的感觉就愈发明显。

她有的时候，经常会去附近的结冰海域那里晃荡。结了冰的海面冰层厚达两米，时常让人产生身处陆地的错觉。可是当四周十分安静时，你甚至可以听到脚下冰层开裂的声音。秋无聊的时候，就会在冰面上坐下，把耳朵贴到冰面上，倾听来自海底生物的鸣叫。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瞬间——你一直知道自己的脚下是海洋，但在鸣叫声传来的时候，你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脚下的世界是另一群生物的繁衍生息之处。那些叫声充满了科幻感，间或夹杂着长叹与轰鸣。

而这一切动听的声响，都需要你向自然俯下身，才能听见。

而人鱼有的时候会抓住远处的浮冰探出头来，静静地望着她，在一片纯白的冰雪世界里，似乎只能听见他们两个的心跳声。

6.

不知不觉就呆了半年，秋在这里迎来了极昼。

她跟人鱼渐渐混的很熟，甚至她还给他起了一个名字：

“丹尼尔。”

这是秋在给他清理鳞片的时候发现的一个金属铭牌，卡在了他鳞片的缝隙里，似乎是科考队员在下潜时无意掉落的，不知怎的卡到了人鱼的鳞片里。反正秋想着他也没有名字，就干脆用“丹尼尔”来称呼人鱼。

“丹尼尔？”秋又叫了他一声，她看见了人鱼透明的耳鳍微微张开，随后他就“哧溜”一下下到了冰面下，再探出头来的时候，他眸子里含着温柔的笑意，离秋很近。

在与丹尼尔朝夕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里，秋发现，除了他不能说出人类的语言，其他的地方，他和人类的智力不相上下，甚至比人类更胜一筹。

丹尼尔与秋见面的第六次，他带来了一条鱼给她，当时他把那条面目狰狞的鱼甩到跟前的时候秋着实被吓了一跳。那鱼好像是从海里被生生捞上来的，还在不停的扑腾。秋看着它嘴里的利齿，也不敢贸然靠近它。

结果，丹尼尔看着秋迟迟没有动作，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就见他亮出利爪，“唰唰”几下就把鱼开膛破肚成了生鱼片。然后又当着她的面把鱼往她那里推了推，一副“你这个人类好没用，怎么连鱼都不会吃”鄙视眼神就这样硬生生糊到了秋的脸上……

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秋就是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秋莫名的发现，他好像把自己“是个弱小生物”的思想贯穿到了方方面面，把她划归进自己的领域之后，而且某些措施甚至做的相当细心：

自从他发现自己尖利的指爪会勾破秋的衣服，自己拍冰面的力道会让她脚下的冰面开裂，丹尼尔就开始有意识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每次到秋手里拿东西的时候都会把尖利的指甲收起来，拍冰面的力道也由“咚咚——”变成了“噗噗——”的声音。

他会去清除一切他认为不利于秋生存的生物，秋来到这里的一开始，就是为了观察海豹来着的。结果守了将近一个月，连海豹的影子也没发现。后来才知道是丹尼尔每天驱赶它们，不让它们靠近秋的驻地。（后经秋的强烈要求下不再驱赶，但是还是有意识的排斥一切游到秋海域里的大鱼。）

丹尼尔的思维简单而又纯粹，一旦把秋划归进了他的领地便要尽全力保护她，而且，在发现秋不吃鱼的时候，他还会弄些别的东西来送给她，经常会弄得她忍俊不禁。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有意思的小事也数不胜数：

或许是以为秋给他的总是些有颜色的东西，所以他下意识的认为秋也喜欢有颜色的东西。于是他在秋面前消失了好几天，最后在第三天的凌晨敲击冰面把秋引出来，交给了她一把颜色艳丽的碎渣……

后来秋经过化验才发现，这是一堆珊瑚的碎片，不难想象，因为南极海太冷没有珊瑚生长所需要的条件。所以他又到了别的海域去为她采了珊瑚，却因为南极温度实在太冷珊瑚变脆，结果被他一个不小心捏成了渣。

丹尼尔似乎为自己这个意外感到很生气，用尾巴敲了好久的冰面。当然是收着力道敲的，但是仍能感觉出他的羞恼与难为情。一连几天都只敢在冰层下面游荡，一见到秋连耳鳍都会变成半透明的嫩粉色。

越和丹尼尔相处，他就对秋展露出越多柔软无害的一面，从一开始的冰冷无机质到如今一看见秋便会迫不及待的游过来，金色的尾巴有节律的敲打着冰面，灿金色的眸子里含着温和的笑意，银色的耳鳍也微微张开，变成了半透明的粉色，显得开心又快乐。

而且虽然秋不爱吃鱼，但是他却爱吃秋的压缩饼干，每次还啃的相当起劲。直把秋看的怀疑人生：

遇到丹尼尔之前她根本没有想到一条鱼居然会爱吃压缩饼干……

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丹尼尔在秋面前已经努力收敛住自己的那股野性，但在某种时刻，她经常会感觉到丹尼尔和自己一样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丹尼尔在没有看见秋的时候，经常会沉默的凝视某种生物。有时候是企鹅，有时候是海豹，有时候是冰面下的鱼群。

秋那时候就站在他的身后，看了很久很久。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越发显得他脸上的表情淡漠，宛如一尊寂寞的雕塑。

他很孤独。

秋看着看着，莫名就从心里涌上一股酸涩来，她轻轻跺了跺脚，她知道丹尼尔一定会听到。

果然下一秒，刚刚还在看着远处群山的丹尼尔“哧溜”一下游了过来，眼中满含璀璨的笑意，比星星还要亮眼，就如同神重新变为了一个充满感情的人。不知怎的，看见丹尼尔眼睛亮起来的一刹那，秋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控制不住地发起烫来。暖洋洋的情绪延伸到了四肢百骸，带来了发自心里的暖意。

而且可能是身为人鱼的缘故，丹尼尔感知情绪的能力总是要比寻常人类强得多，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这样，后来无数次的相处中，秋都能感受到他极为体贴的一面。

她在干活干累的的时候，也会经常抚摸着金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青年的温暖笑意，以此从中汲取一点勇气和力量。

每当这时，她猜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温柔也很悲伤，才会引得丹尼尔探着头游过来，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墨蓝色的海里能看到他散开的金色鱼尾，像柔软的纱一样铺开，发着带有珠光的颜色。秋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他的鱼尾其实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模糊的金蓝色，就像孔雀翎一样剔透艳丽。

丹尼尔陪在她身边的时候，眼睛里的情绪总是很平和悠远，就像辽阔又包容的海，就像准备随时抚平她一切不安的情绪。

当看到这样的双眼的时候，秋心里翻着的悲伤和哀恸总是会奇迹般的平复下来，只剩下对亲人最深切的怀念。

秋开始爱上南极这片有魅力的大陆，它并不像她一开始看到的那么死寂和了无生趣。它的生命都潜藏在厚厚的冰面之下，一个神秘瑰丽的世界。虽然呼吸很慢，但是你是能感受到一种勃发的力量在冰面下肆意生长，和冰面上生活的海豹企鹅一起，构成了南极独有的食物链。

原先她来南极，只是因为想要完成弟弟的遗愿，帮助他完成最后在南极的一个课题。所以，在一开始踏上这片冰冷的土地上时，她对南极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归属感和喜爱。

但现在，她在某条鱼的指引下，开始真正对这片土地产生兴趣。就好像是金冥冥中的庇佑。使得他们姐弟俩都对南极产生了浓厚而强烈的热情。

7.

时间过得很快，秋又在这里呆了半年，随即迎来了在南极的第二个极夜。

在那个夜晚，她第一次听到了丹尼尔的声音。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反应过来极夜的来临，仍在冰面上调试着今天的摄像机器，丹尼尔在不远的海域游动，不时的探头过来看看她。

直到天色逐渐暗下来，冰面上也开始刮起了猛烈的风，她才模模糊糊地预感到极夜将要来临。而丹尼尔此时也已经返回了秋的身边，皱着眉用尾巴击打着冰面，催促秋赶快回去。

秋也加快了手上收拾的动作，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可她的摄像机还是没有拆完。忽然，猛烈的风停息了，她抬眼看去，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一条条缤纷的光带从天的尽头延伸而来，有的软如纱巾，随风飘动，呈现出紫色、深红的色彩，犹如晨光曙色；有时光带如山茶吐艳，一片火红；有时它们密聚一起，犹如窗帘慢帐；有时它又射出许多光束，宛如孔雀开屏，蝶翼飞舞。

——那是极光。

冬日的极光比夏日的银河还要更绚烂美丽，无数霓虹色的光带时而纠结时而散开，美丽的让人窒息。

秋在这大自然的馈赠下小心翼翼的放轻了呼吸，看着这神奇壮丽的自然美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她回过头来，发现丹尼尔也正在看着极光。不知是不是极光太美丽，感觉这个时候的丹尼尔眼睛里也闪动着与寻常不同的光彩。

“我弟弟，以前和我说过极光。”她这时才好像回过神来一般，忍住酸涩，带着些许笑意对他说：“他给我寄的明信片里，总会有极光的样子。他总是和我说有机会一定要来这里看看极光，现在我看到了，但他却……”秋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满天流光溢彩的飘带，只觉得这世上最壮观和瑰丽的奇景都集于此刻。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在隐隐的跳动，在这寂静的时刻，秋似乎都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她耳根微红的悄悄向丹尼尔看去，却被他抓了个正着。

在那个有着极光的夜晚里，丹尼尔第一次对她开口唱了歌。

秋此前从未听到过丹尼尔发出任何声音，仅有的几次也是像她之前听到的，从胸腔发出的共鸣音，而这样开口唱歌还是第一次。

他的歌声清越极了，大多是以长音和婉转的短音为主，曲调悠远厚重，就像是来自远古的离音。在极光的映衬下，他的面容比月光都要温柔，是秋从未见过的绝色。

这歌声像是一路唱进了她心里，让她的脸忍不住冒出一团蒸腾的热气。心口滚烫，温暖情绪就像是温热的水流在她心中涌动。

秋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止不住地狂跳。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存在过的事情都会留下踪迹：

鸟雀飞过，会留下羽毛；大水漫过，会留下湿痕。说过的话，会被录音；写过的字，会被存档。

可唯有一样东西是无迹可寻的，尽管它曾经从某人的世界里声势浩大地轰鸣而过，但除了当事人自己，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发觉。

人们叫它心动。

那一刻，秋听到了自己内心的轰鸣声。

她扯下帽子，墨镜和口罩，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丹尼尔面前。让她灿金色如阳光一般的发丝，湛蓝色如同大海一般的双眼深深地印在丹尼尔鎏金色的双眼中，深深印在他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丹尼尔面前露出全貌。

很冷，只是一小会，秋就感觉自己的脸上像是有刀子在刮。但是她全然不顾，俯下身吻上了她的人鱼，看见了他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眼，看见他眼睛里小小的，笑着的自己。

冰冷，湿滑，秋看见了人鱼发上，脸上的水珠。感受他口腔里冰凉的温度，就像一枚暖暖的太阳，她在努力给丹尼尔传达自己的热度。

她吻了她的人鱼，她攥住了她的珍宝。他用人鱼的礼仪向她表白，她用人类的方式给予回应。

许久，面部已经没有知觉的秋才缓缓放开了丹尼尔。他们在漫天异彩的夜空中深深凝望着彼此，就像是要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8.

那次之后，秋就没有看见丹尼尔了。

秋并没有在意，丹尼尔有时候消失个一天两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想提交延迟自己驻留时间的申请表，她想用更多的时间研究南极的各种生物，也想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在人鱼的身边。

秋围上围巾，拿着申请表和一些资料坐上了叉车，在发动机的隆隆声里，她想：

“一会儿从营地回来的时候给丹尼尔拿个新的魔方吧，原先的那个颜色好像又快掉了。”

秋启动了叉车，驶向了茫茫的雪原。

9.

丹尼尔在等一个人。

他在南极的生活一直是枯燥的，死寂的，除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他的存活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乐趣。

但是有一天，他忽然遇到了一个弱小的人类。

一开始，他是很不以为然的，人类在他眼里和海底最弱小的小鱼一样，要裹着厚厚的衣服才能生存，连抓个鱼都分外的费劲。他们在他眼里的价值，甚至都不如小人类给他的小方块。

但是，就像一种莫名的好奇心，他开始主动和和她接触。丹尼尔发现，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暖融融的气息，像人类营地里的炭火，但又比炭火温暖柔和。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每次对他说话的时候都想冰块敲击冰块的声音，清凌凌的，能让他的心中满溢欢喜。

在那个有着浪漫极光的夜晚，他第一次对她唱歌。在他唱歌的时候，她去掉了所有的伪装和浮饰。就像一朵深海里最轻盈的水母，带给他的的是足以融化坚冰的温暖。而她本身也像极光一样美丽。

而人鱼一旦对自己认定的伴侣歌唱，就要送给伴侣一件礼物，上次的珊瑚被他不小心捏碎了。他决定，再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找一种色彩艳丽的东西给她。他记得在遥远的海域里，好像还有能产五颜六色珍珠的蚌。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找回了一颗蓝色的珍珠，就像那天晚上他看到的秋的眼睛颜色。

但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

丹尼尔不敢离开，万一秋回来找不到他该怎么办？所以，他一直在这片海域游荡，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虚弱，可他还是攥着珍珠，不离开这里。

终于，他听到了一个人类的脚步声，但是脚步声很奇怪，不是他的人类。

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潜入海底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他只能尽力抬起头，对他发出无声的警告：

“滚开！”

格瑞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传说中的生物，看他尖锐的向自己发出警告，于是便停下了靠近他的脚步。

“你走吧，秋姐不会回来了。”少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短短一段时日，便消瘦了一大圈，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他知道人鱼应该是听得懂自己的话，于是又接着说道：

“秋姐的车在腹地里遭遇了暴风雪，她本来已经及时发出了信号，只要等待救援就好。但是她为了一些资料，不深踏入了冰裂隙里……她本来是能出来的。”

独自来到这里的少年与其说是向人鱼解释原因，倒不如说是倾吐自己内心的所有重担，所有快要把他压到喘不过气的自责和内疚感，所有失去亲人的心痛全都尽数向丹尼尔倾吐出来：

“秋姐死了！”格瑞盯着他呆滞的双眼，又一次重复到：

“她不会再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格瑞几乎以为这条名叫丹尼尔的人鱼会杀了自己。

作为秋姐的亲人，在为她收完尸后，格瑞从勘探中心里留下来的资料得知了丹尼尔的存在。出于对秋姐的感情，他决定再帮秋姐最后一把，让这条人鱼离开。

但是听完消息后的丹尼尔眼里冰冷的杀机让格瑞都感到心颤，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这头凶兽杀死时。他却突然潜入了海底。

格瑞有一种预感，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望着那条人鱼离去的方向，少年缓身长吐了一口气，他注视着远方的群山和大海，鸢紫色的眸中是化不开的哀伤。

10.

当天，临近那片结冰海域的所有人都听见了深海异兽奇异的声音，那声音空灵悲伤，隐含着巨大的苦痛，就像是为逝去之人所做的挽歌。

我在世界尽头的冰冷里爱上了足以把我融化的你，可是你又收回了对我的温暖和偏爱，重新让我沉入冰冷的海底。

“我爱你，丹尼尔。”

可惜他永远也听不到这句话了。

那句永远也无法说出口的告白就那样被埋葬在纯白的冰雪之下，成了一段无人问津的传说。

大过年发刀是不是不太好……？😂😂😂😂😂不过刀刀更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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